语言最初是如何演化的? 这是一个令考古学家和语言学家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已困扰他们逾百年之久。 尽管我们对书写系统的起源已有相当深入的了解,但追溯口语语言的源头却要困难得多。事实上,即便是最出色的语言学家,在分析语言家族的演化时,也往往只能追溯到大约一万五千年前。 考虑到语言很可能已经存在了超过十万年,科学家们能做的,也不过是提出一些名字古怪的假说,比如“噗噗理论”(pooh-pooh theory)或“汪汪理论”(bow-wow theory)。 其中大多数假说无法证实,因此长期被归入纯粹的...
语言最初是如何演化的?
这是一个令考古学家和语言学家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已困扰他们逾百年之久。
尽管我们对书写系统的起源已有相当深入的了解,但追溯口语语言的源头却要困难得多。事实上,即便是最出色的语言学家,在分析语言家族的演化时,也往往只能追溯到大约一万五千年前。
考虑到语言很可能已经存在了超过十万年,科学家们能做的,也不过是提出一些名字古怪的假说,比如“噗噗理论”(pooh-pooh theory)或“汪汪理论”(bow-wow theory)。
其中大多数假说无法证实,因此长期被归入纯粹的臆测之列。
然而,在过去几十年间,一种关于人类语言起源的新假说逐渐崭露头角。尽管它目前尚未成为确凿的科学定论,但它似乎是迄今为止最为细致、最具说服力的语言起源解释。
那么,我们究竟该如何研究语言的起源?对于这样一个复杂而古老的现象,我们是否真的有可能提出科学的判断?
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们首先需要看看目前最流行、最常见的语言起源理论,并将它们与最新的研究证据加以比较。
巨大的飞跃
语言极其多样、复杂。
在全球范围内,人类用各种各样的词汇、语法、发音等等来进行交流。
然而在20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语言学家开始意识到,尽管在表面上千差万别,大多数语言其实都遵循着相似的规则和模式。
这一思想由美国语言学家诺姆·乔姆斯基(Noam Chomsky)提出并推广,被称为“普遍语法”(Universal Grammar)。
这一观点的核心主张是:人类大脑中存在某种深层的认知结构,它先天地限制并控制着语言的形成,不受文化或社会差异的影响。
对大多数语言学家来说,这个观点最初颇具吸引力。
毕竟,世界上任何一个婴儿,只要暴露在某种语言环境中,就能学会那种语言,无论其种族或基因如何。
因此,许多语言学家认为语言是一种“打包能力”:一种全有或全无的人类普遍认知能力。
也正因如此,他们进一步推断,语言的演化一定是在某个历史节点上发生了一次伟大而戏剧性的飞跃。
也就是说,语言不是在数百万年的时间里缓慢而混乱地演化出来的,而是在几十万年(甚至更短的时间)内突然形成,并几乎以完整的形式出现。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这种观点在心理学界和语言学界占据主导地位,直到近年来神经科学家和进化生物学家的一些发现,开始揭示其根本性的缺陷。
研究者们开始探讨人类语言产生所需的基础生理条件是如何演化的。
他们发现,这实际上是一个渐进的过程,至少花费了上百万年的时间。这一过程并非如“普遍语法”理论所设想的那样瞬间完成。
例如,使人类具备发音能力的喉头下移大约发生在十万年前,而使人类具备“自愿发声”(与狗叫或猫叫那种不由自主发声相对)所需的神经网络,则是在一百万年以上之前就已开始演化。
因此,语言的诞生并非来自某种“巨大飞跃”。
但问题来了:如果“普遍语法”之所以吸引人,是因为它能提供一个统一解释,那在它逐渐站不住脚之后,我们还能剩下什么?仅靠生物学,真的足以解释如此复杂的人类语言是如何诞生的吗?
语言,作为一种偶然的“副产品”
如果你曾去过动物园,那你几乎一定见过黑猩猩互相梳理毛发。
这是灵长类动物的一种引人入胜的行为,很可能是为了建立社交联系并保持清洁卫生而演化出来的。
然而,英国人类学家罗宾·邓巴(Robin Dunbar)提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观点:语言,最初其实可能就是一种“社交梳毛”的形式。
他首先注意到,梳毛在社会学意义上是“代价高昂”的。换句话说,要维持群体内的社交纽带,就必须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顺着这个思路,邓巴提出,随着早期类人群体的规模扩大到几百人以上,维持同样社交强度所需的“梳毛”成本变得过高,因此必须发展出一种更廉价的“社交方式”。
而语言,恰恰就是一种更“划算”的替代手段,远比花时间为别人清理虱子来得高效。
因此,邓巴提出,语言最初是作为一种“远程梳毛”工具而演化出来的。
换句话说,语言是一种维持社交纽带的简单方式,只不过它不需要投入那么多时间与体力。
听上去,这个观点也许只是另一种纯粹的推测。但有趣的是,近期的一些研究成果开始为这一设想提供了某种可信度。
语言很便宜
如果语言的演化,主要是为了在人口迅速增长的群体中维系社交纽带——那么我们会期待语言的主要内容是什么?
很可能,它会围绕人际关系和连接展开。换句话说,就是八卦。
令人震惊的是,研究发现,人类日常言语中,至少有65%的内容是关于八卦的。无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谈论他人的私事,都是人类语言的核心组成部分。
语言学家和社会学家认为,这一点为邓巴的假说提供了间接的支持。
毕竟,如果语言仅仅是为了协同狩猎或传递关键信息而演化出来的,我们理应看到更少“无意义”的对话。然而,事实显然不是这样。
还有一项看似支持这一观点的证据是:大脑体积与群体规模之间存在直接关联。
换句话说,社交关系与联系是决定脑容量扩展的关键因素。而更大的大脑,则是复杂语言得以发展的前提。
那么,这两条证据是否足以证明语言确实是作为“远程梳毛”演化出来的呢?
并不能。
要让这一假说成为真正被接受的科学理论,还需要在未来几十年内进行大量深入研究。
然而,至少可以说,这两条现代研究路径,确实让这个假说变得颇具吸引力。
关键启示
那么,语言的演化真的是“梳毛假说”所描述的那样吗?现在还无法给出确定答案。
无论这一假说最终是否成立,邓巴的观点至少为我们提供了一种方法:让我们真正有可能去研究人类语言的起源。
也就是说,我们也许可以摆脱一切只是臆测的状态,开始尝试运用当代语言学和社会学的研究成果,去理解我们语言演化的漫长轨迹。
如果语言确实是社会演化中的一个“意外副产品”,那这个观点本身就十分令人着迷。它可能帮助我们解释许多人类行为中那些看似古怪却深具共性的特征。
也许,语言的诞生,并不是为了帮助我们解释这个世界;而是为了让我们在这个世界里能够一起生存下去。